賈環見之,心中一掃昨夜的沉重,哈哈一笑,上前將白荷擁入懷中,緊緊抱住。
其她婆子卻慌了神,見有路人經過,忙催促其她人快把帷帳拉起,將緊緊相擁的兩人遮了起來。
這些婆子,都是白荷從城南莊子帶出來的,甚至很多是她的師嫂,真正的心腹……
維護白荷的利益,就是她們最大的任務。
見賈環如此喜歡白荷,她們自然欣喜,卻也愈發不能讓白荷失了體面。
大戶人家的內宅,輕易哪裏能在外面露面?
更何況還是這麼摟摟抱抱着……
“三爺,咱們進去吧?”
白荷柔聲說道。後面李萬機家的正賠着笑臉……
賈環聞言,一拍腦門,連連點頭道:“對對對,都是我歡喜傻了!快回家,快回家……”
說罷,牽着白荷就要進門。
李萬機家的忙賠笑道:“三爺,姨奶奶得乘轎子。”
因爲前院裏還有不少親兵和小廝。
賈環傻笑了聲,對抿嘴笑的千嬌百媚的白荷道:“還真傻了。”
說着,牽着白荷的手,送她上了轎子,然後由四個健婦擡起,直接送入了二門垂花門前。
賈環才又親自掀開轎簾,扶着白荷下轎後,牽起她的手準備進門。
只是剛入手就覺得不對,不是細膩的肌膚,而白荷的身子也猛然一顫,手往後縮了下……
方纔,賈環牽的是左手,現在,牽的是右手。
之前,白荷的右手攏在袖子裏。
而現在,白荷的左手中提着一個包裹,所以,賈環下意識的去牽她的右手,卻不想……
賈環見白荷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苦之色,面色驟變,再低頭看去,才見到她整隻右手上都包裹着一層白紗,隱隱有血跡滲出……
賈環面色再變,沉聲道:“荷兒,這是怎麼回事?”
白荷聞言,強笑道:“不礙事的,前兒不小心,給燙着了……”
“嘶!”
賈環倒吸一口冷氣,他可知道白荷是在做什麼。
被那東西燙着……
賈環的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,眼中滿滿是愧疚悔恨之色。
白荷見之忙道:“三爺不要緊的,沒那麼嚴重。就是燙傷了層皮肉,一會兒找幼娘瞧瞧就好了……”
賈環臉都黑了,咬牙道:“你就這麼胡亂一包?你怎麼沒趕緊回來?”
白荷賠笑道:“爺啊,就差那麼一點就成功了……”
“糊塗!”
賈環厲聲一喝,讓周圍的婆子們都唬白了臉,然後就見賈環忽然將白荷橫着抱起,再一看,人就快消失在後宅後面了……
“幼娘,幼娘……”
風一樣的跑進了藥室庭院,遠遠的就高聲喊着。
白荷將頭靠在賈環的脖頸處,面上浮着一層笑意,嘴角微微揚起。
回家,真好……
公孫羽聽到動靜後,從藥室內出來,就見賈環面色難看甚至有些驚慌的匆匆跑來,懷裏抱着白荷。
公孫羽見之面色也是一變,她和白荷的關係不錯。
兩人都是“專業性”極強的人才,對於後宅裏的爭鬥手段都不感興趣,因此倒還算合得來。
此刻見白荷有恙,她也有些緊張,也不問怎麼了,先道:“快進去,快進去……”
藥和金針都在藥室內。
賈環也不囉嗦,趕緊抱着白荷入內。
只是剛一進門,就見一婢女正低着頭,端着簸箕拿着掃帚往外出,神情有些恍惚,差點撞上。
賈環眼睛噴火,厲聲喝道:“混賬東西,瞎了眼了?”
那婢女聞言,擡起頭,面色蒼白,有些驚恐的看着賈環,不是晴雯又是哪個?
賈環見是她,眉頭一皺,沉聲道:“還不讓開?”
晴雯見他抱着一人,正是東府這邊眼色最好的白姨娘,以爲出了甚大事,顧不得心裏的委屈和惶恐,忙讓開。
賈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後,抱着白荷,將她放在藥臺上,然後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右手。
公孫羽這時也趕了來,看到賈環的動作後一怔……
她上前,看了眼粗糙包紮的紗布,嫌棄的眉頭皺了皺。
賈環道:“看看,(ww.uukash.cm)這個傻丫頭,爲了幫我做事,連手都不要了,就這麼胡亂一包,真真是……氣死我了!”
公孫羽是知道白荷去城南莊子幫賈環做事的,早就聽說,水泥、燒磚、大棚和玻璃,都是白荷做出來的,公孫羽心裏也極欽佩她。
此刻再一聽這話,就更敬重了。
她上前屈膝蹲下,從賈環手中接過白荷的手,對賈環笑道:“爺,交給我吧。”
賈環點點頭,擡頭看去,見白荷一雙眼睛一直笑意盈盈的,靜靜的看着他,心裏一暖,卻還是哼了聲,道:“等我怎麼收拾你!”
白荷不怕,伸出左手,輕輕的拂去賈環額頭上的汗,抿嘴一笑……
……
ps:頸椎疼的厲害……下一章,下一章揭祕明月……
(啓蒙書網)<!–flag0048–> 被白荷的手輕輕拂過額際,賈環眼中又是一柔。
看着白荷的低眉淺笑,心裏說不出的柔軟,面上卻還是強撐着:“討好我也沒用!你這樣,分明是在往我心頭扎刀子。
你手真要……我豈不是此生之後日夜煎熬?”
白荷聞言嘴角微微彎起,輕聲笑道:“不礙事的嘛,只是被開水燙着了……”
“開水?”
賈環聞言一怔,他原以爲是……
不過隨即皺眉道:“開水也了不得!不過……你怎麼會被開水燙着?”
白荷聞言笑道:“是第一窯出爐的成品,我本想試試它的成色,卻沒想到……
這種瓷那般好,原比其他瓷結實一倍,可塑性卻那麼差……
不能手工拉坯,只能用模具旋制或注漿等工法燒製。
若是強行拉坯,就容易炸裂。
不過這樣一來,倒也還好,可以大量燒製!”
賈環聞言,皺眉道:“你可以讓別人試嘛……”
白荷聞言,輕輕一笑,道:“三爺你就從不讓手下人做危險的事。”
賈環氣道:“那是我有把握……”
見白荷笑盈盈的看着他,用眼神提醒他受過多少次傷了,眼睛都瞎了一回,還敢吹牛!
賈環讀懂後鬱悶,正想再說什麼,就見白荷秀眉微微蹙起,面上閃過一抹痛色。
賈環忙垂頭看去,卻見公孫羽正在揭最裏面的一層紗布……
可哪裏還揭的下?
耽擱了近兩日功夫,暗紅色的紗布已經和新長成的肌膚和在了一起。
又未長實,稍微一碰,水泡撕裂……
賈環自己受過極重的傷,要遠比這個重十倍百倍,但他當時真沒感覺到什麼痛楚。
可此刻,看着鮮紅的血跡再次殷溼紗布的時候,賈環眼圈登時紅了,心疼的不得了。
最難消受美人恩。
“三爺,不礙事的。”
白荷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。
“你還說……”
賈環話音都有些異樣了,“斥”道。
“爺,真不妨事,只是燙傷了表皮……”
見他心疼成這樣,公孫羽也頓住了手,輕輕笑着寬慰了聲後,又對後面的晴雯道:“晴雯,去到左廂房用一清淨的盆子,接一些溫水,別把手放進去,倒手背上接着試就好。然後再加兩勺鹽……”
在一旁看了半天大戲的晴雯聞言後,忙出去準備了。
然而出了藥室後,晴雯心裏還是頗有些震撼。
賈環在賈家僕人界的形象,
基本上屬於被妖魔化的。
這一年還稍微好了那麼一點,再往前數兩年,是真真能做到小兒止啼的地步。
那兩年被他辣手發作的下人不知有多少,尤其是寧國府這邊,傳言甚至被“血洗”了好幾遭,血流成河……
不過晴雯也算是家生子了,聽過些真實的消息。
知道東府這邊雖然不至於像傳的那樣玄乎,可是這邊的奴僕們,確實大都被打發到了外面莊子上,然後被押着整天勞作,苦不堪言。
這還是罪責輕的,真有大錯的,直接被打發到石灰石山上去開礦,那樣的,半年後基本上就沒活下來的……
榮國府這邊的人,說這番話的時候,都是壓着嗓子小聲說的,眼中的恐懼極爲明顯。
因此,儘管知道賈環對幾個姑娘小姐極好,可是這也不能改變他在晴雯心裏的印象。
畢竟,她並沒見過賈環到底怎樣對人好……
可剛纔,晴雯卻是親眼所見,他對那位白姨娘,好到了什麼地步……
那樣尊貴的一個人,又是一等國侯,還被兩代帝王寵的不像話,親王世子宰相公子都敢追着打,竟爲了一點燙傷,差點落下淚來……
晴雯忽又想到,當初據說老太太不讓從北城賤籍出來的白姨娘進府,爲此,賈環甚至要交出爵位和家當,帶着她回城南莊子去。
儘管襲人說,這不是真跟戲裏唱的那樣愛美人不愛江山,而是三爺知道老太太拿不走他的爵位……
可晴雯現在卻以爲,那回可能是真的。
若非真愛進了心裏骨子裏,三爺這樣連敵國皇帝腦袋都敢割的狠人,又怎會心軟的差點落淚……
心裏嘆息了聲,晴雯走到隔壁的廂房內,先取了一個潔淨的木盆,然後從燒着滾滾的大鍋裏舀出一瓢水來,又燙了燙木盆,倒去。
再從常溫着的木桶中舀了幾瓢溫水,倒進木盆裏。
輕輕斜了點木盆,溢了點水落在手背上,感覺不燙後,她又挖了兩勺鹽,倒進木盆,最後,端着盆往外走……
這些活計,在大觀園裏她從沒做過。
別說掃地端水服侍人,就連衣裳,在那邊都有專門的婆子洗。
連寶玉她都敢頂着吵,誰敢大聲罵她?
可是剛纔……被賈環那般呵斥,她心裏竟也沒什麼太大的委屈……
畢竟,賈環是什麼身份,她又是什麼身份……
她可以仗着賈寶玉的軟弱的喜愛,和他鬧。
但她絕不敢和賈環鬧。
她性子的確剛烈,可剛烈卻不是傻……
做事就做事吧,她本就是這樣的身份。
再者,多做些事,也就沒功夫去胡思亂想了……
想想賈環對白荷的模樣,再想想寶玉對金釧的……
晴雯搖了搖頭,瞬間的將這種想法丟出腦中。
還想那些作甚?
他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,更想要用她換……
說不去想,又怎能真能管住?
念及此,晴雯只覺一口氣上不來,臉色白了白,輕輕呼出口氣後,面色再次木然,端着木盆往外走去,只是剛出門,卻怔住了……
只見一人正站在庭院內,癡癡望着走出廂房門的她。
那人“面若中秋之月,色如春曉之花,鬢若刀裁,眉如墨畫,面如桃瓣,目若秋波”……
“晴雯,我來看你了……”
賈寶玉深情款款的說道,好似……昨天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。
晴雯見到他,眼神先是一軟,隨即又板起臉,沉聲道:“你來做什麼?”
賈寶玉聞言急了,一臉誠懇的道:“好姐姐,我知道錯了,再不敢錯怪你了,你就原諒我這一遭吧!
瞧你,在這受了這麼多苦,你跟我回去吧……”
晴雯聞言,面色複雜,咬牙道:“你昨兒……我現在已經是東府的人了,和你那邊再沒關係,你快離了去吧。”
賈寶玉忙道:“好姐姐,你別怕,只要我跟三弟說了,他一準將你還給我。”
晴雯聞言,臉色一沉,道:“我雖然身份下賤,卻也不是什麼玩意兒,說甚還不還的?
你走開,裏面等着用水呢。我也不想再見到你……”
賈寶玉聞言心中大惱,氣的臉色發白,顫聲道:“你……你竟這般絕情?”
晴雯聞言,眼中閃過一抹悲色,慘笑一聲,還沒說話,就聽藥室裏面傳來一聲爆喝:“在外面種地呢?磨嘰什麼?”
晴雯聞言一個激靈,那點子多愁善感瞬時不翼而飛。
她被髮配到藥室打雜已經夠慘了,可不想再被髮配到城外莊子上去種地。
聽小吉祥說過,那裏夜裏都是驢叫聲……
晴雯端着木盆,匆忙的就想進藥室。
可賈寶玉癡病犯了,竟死活攔着不讓走。
若在怡紅院裏,他這樣軟磨硬泡,就沒有被他拿不下的人……